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61章 叫人看見成何體統?

關燈
許是這一年的冬日天氣多變,時而暖陽如春,時而鵝毛飛雪。又許是元和帝日理萬機,終歸不算年輕。

快過年了,皇上一場大病,病了數日。

病中,他又露了早先的心性兒,忽喜忽悲,有時候,沒來由的便責罰身邊的宮人,只有洛銀河陪他畫畫、下棋,他才能平和些。

於是,皇上身邊伺候的人,整日裏盼星星盼月亮的巴望著洛大人早些入宮伴駕,皇上的龍體重於天,洛銀河身體剛好一些,便幾乎每日都往宮裏跑。

年關前,朝裏的事情多到是個人就腳打後腦勺。洛銀河也不例外,他太常寺裏的一堆文書奏報要看,無奈皇上又日日要他隨侍,最後,只得讓人把太常寺的日常文書送進宮裏來看。有時晚上皇上偏殿賜居,他連府都不用回了。

終歸新傷舊傷交疊,日日如此,他身子便有些吃不消,把李羨塵心疼的不行。

幾次想上折子替洛銀河告病,都被他攔下了。

皇上醒時,他陪著聊天,說書,畫畫,下棋,皇上睡了,他便得看那些太常寺送來摞的小山一樣的文書。後來皇上病漸好,見了便笑他,做官做到這份兒上,大概是古來第一人,不如幫朕批批折子。

洛銀河只得跪在地上叩頭,半晌都不敢起來。

皇上一病,朝中言官們的心思便活絡起來了,才不管皇上的脾性,只管行使職能,聯合上奏,要皇上早立國本。

折子遞到皇上面前,皇上當場就暴怒了——把一沓子奏折飛鏢一般的扔了滿地,破口大罵,這些該殺頭的言官是咒朕死嗎?

一氣,病又重了。

兩位皇子和豐徽公主整日裏衣不解帶的侍奉在側,宮妃們也輪流前來照應。

忽而皇上不知為何想通了,令二皇子暫攝朝政,一時間朝堂中暗潮洶湧,都認為即便未側封太子,卻也意味著,皇上大約還是要尋古制,立長。

這一日,洛銀河正陪著皇上畫畫,二皇子忽然請旨來見。

自二皇子暫攝朝政以來,皇上言說,沒事別來擾朕休息。可二皇子自然有自己的一套,無論皇上聽或不聽,他都循例定時來叨念一番,免得日後落個逾越的口實。

只是今日,洛銀河一見二皇子臉色,便想,這回大約是真遇到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了。

果不其然,多事之際必再生事端。都城裏,鬧了義賊。

這賊一夜之間偷盜九戶朝廷命官的府邸,這些命官,或在府上私設暗格,或在後院地窖,藏匿的不義之財,金銀財寶,被洗劫了一個便。

第二日清晨,都城中的三家善堂門前,如堆禮金般的堆著成箱金銀,更有甚者,箱子上還留了單子,單子上加蓋著各位官員的印信,記述著這些錢財分別都來自哪個官員,可即便是善信義舉,哪裏有這樣散財的,善堂的三位掌事不敢亂收,只得報官。

於是,天大的新鮮便來了——事主尚無一人報官,臟銀贓物反倒先找回來了。

一番查點……

只戶部侍郎俞和安一家,失竊了都城內兩家商號的地契和珍玩無數,葉子檀再細去查可就不得了了,那兩家商號暗地裏行偷賣私鹽的勾當。

驚得葉子檀只得將這事上奏。

這事兒,饒是二皇子在敘述之前給皇上做足了心理準備,皇上一聽之下,也險些被氣得又犯了毛病——身為戶部要員,誰給的膽子?

洛銀河在一邊兒聽,覺得這事兒是沖著俞和安來的。是誰針對他,別人不知,但洛銀河心裏怎會沒有猜測。

昨日……他宿在宮裏了,李羨塵獨自在府裏,好好睡覺了沒有?

皇上在一邊順好了氣,才向二皇子問道:“這事情依著你,該如何作為?”

二皇子眼神瞟了洛銀河一眼,洛銀河極為識趣,也正順勢想回府去,便作勢要告退。結果被皇上攔下了。

只聽二皇子道:“販私鹽依律當發邊充軍,可此事除了捐物單上加蓋的各位官員印信,無人報官,既無苦主,案便不能成案。若是有人欲加之罪也未可知,畢竟事涉數位朝廷重臣,還是不能單憑物證便定罪,不如著刑部詳細查查。”

其實事件本身,已經超越了民不舉官不究的範圍,二皇子之所以這樣說,也是有他的小算計,自己尚未登太子位,形勢未明便一味鐵腕無私,只怕有礙日後朝臣支持,即便事情屬實,也得在朝中運作一番,再行後事。

一番說辭推諉的合乎情理。

二皇子又道:“至於那義賊,一來刑部去查,二來兒臣以為,如今朝中事物繁冗,不如張榜懸賞,若有民間的能人異士可為朝廷分憂,我大顯應當納賢才對。”

也不知皇上是對二皇子的提議滿意,還是暫時不願再牽扯精力,轉向洛銀河問道:“你以為如何?”

洛銀河忙躬身施禮,道:“微臣一門心思全在占蔔術術上,不懂這些,更不敢妄加置喙。”

皇上一笑,對二皇子道:“就先按你說的。”

二皇子跪安之後,洛銀河又被皇上留了很久,他總覺得皇上今日裏心情還不錯,方才面對二皇子時,那被氣壞了的模樣,有點像是裝的。

待回到將軍府裏,已經上燈了。天色陰惻惻的,像是又要下雪。

本來一進府門,他便去找李羨塵,結果這人沒在,他只得先獨自去了書房,白日裏和皇上閑話,聊起墨跡實驗,皇上覺得有趣,就想讓洛銀河給秦更試試看。

他當場畫了幾張,讓秦更來測,把秦更說得一楞一楞的,直呼“太準了!洛大人當真神人啊,陛下!”,皇上更來了興致,就給他布置下作業——回去再多畫幾張來,朕也要看。

可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麽。

跟皇上玩投射人格測試,當真說深了不敢,說淺了也不成,非得三分有三分無的含沙射影,才恰到好處。

他一面想,一面去找朱砂,結果也不知是誰收拾的,一盒朱砂放在書架最上面一層了。洛銀河伸手去夠,他本就在分心想事情,大大咧咧的一擡手,正好扯到那要好沒好全的傷口,肩上便是一陣皮肉牽扯的疼,千鈞之際,倏的閃開,一盒朱砂粉貼著他身側落在地上,摔了個稀碎。

正這時,李羨塵推門進來了。見他這狼狽模樣,“嘖”了一聲,趕忙過去扶他坐下,解開他衣裳看他傷口,洛銀河老老實實讓他看,眼睛卻似有似無的瞥見地上那一盒散碎的朱砂,摔在漢白玉的磚面上,乍看像個帶血的骷髏,有點嚇人,再一晃神,卻又不覺得像了。

不禁坐在椅子上自省起來了,按說這也算是投射的一種,莫不是近來整日過著伴君如伴虎的日子,壓力有點大?

李羨塵查驗他傷口,好在沒有大礙,看他看著地上的一灘朱砂發楞,一邊去搭他的脈,一邊問道:“是有哪裏不適嗎?”

洛銀河搖頭,道:“只是累了。”

李羨塵低嘆一聲:“你幾乎每日陪在禦前,心思分得太多了,而且……俞和安給你下的藥,不能再拖了,再拖下去,施針也壓不住,今天起,你每天必須得按時喝藥。”

洛銀河點頭,無力拒絕。看李羨塵既然提到這茬兒了,便道:“城裏鬧了義賊,你知道嗎?”

“知道,”李羨塵也不等洛銀河再問,便直接道,“你以為是我?”

洛銀河一臉疑惑,擡眼看他,滿臉都寫著——難道不是嗎?

換來李羨塵搖頭一笑,道:“不是我,這回你可猜錯了。”他微一沈吟,自言自語似的說,“但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便得手的,朝中,確實沒幾人。若是江湖上……”

他皺起眉頭,似是有點想不通。

其實李羨塵也確實在查俞和安,不僅如此,更也已經查到他與多位商賈勾結,不僅販私鹽,還在商稅上低開高征——

一些大商戶樂於孝敬他,對於小商戶,他算計得宜,每每征收,數額正好卡在讓商戶們覺得肉疼卻又死不了的地方,平日裏時不時返還些小恩惠,讓他們能小賺一筆,以至於至今都沒人找他麻煩。

李羨塵本想著,把這些事由查清,證據確鑿,一封密信遞到督查院,可他如今還沒動手,那義賊卻先動手了。

這事情便越發的蹊蹺了……

正這時候,添宇極合時宜的送晚膳來了。跟晚膳一起來的,還有一碗黑如墨汁的湯藥。

“良藥苦口。”李羨塵說著,將藥端到洛銀河面前,不錯眼珠兒的看他把藥喝了,才算作罷。

飯後,他本催著洛銀河早些休息,一番討價還價,終於退了一步,晚練回來,洛銀河就必須休息了。

見好就收,這還不成交。

於是趁李羨塵不在,洛銀河又去搗鼓他墨跡測試需要用的圖。

要說他是工作狂嗎?還真不是,只是思來想去,俞和安的事摸不清端倪,他只想早點進宮面聖,探探口風。

洛銀河伏案不知時間飛快,正悶頭潑墨,聽見門開了,頭也不擡,道:“稍等一會兒。”

下一刻,他沒想到,手裏的筆被人倏的抽出來,而後那人伸手在他膝窩下一勾,將他打橫抱起來了,跨出書房門便往臥房走去。

洛銀河一下就慌了,即便現在晚了,卻不是太晚,將軍府裏伺候的丫頭侍從,來來往往,這叫人看見了……臉皮再厚,也禁不起這麽丟啊。

“我這會兒沒災沒病的,快放我下來!叫人看見成何體統。”說著,自己就要往下蹦。

李羨塵聽了只一笑,手上卻將他抱得更緊幾分,道:“你再掙紮,我抱不穩,可就只能扛著了。”

他定能說到做到,洛銀河立刻閉嘴了,只盼著一路上別遇到人,又盼著李羨塵能走快一些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

作者有話要說:

侍從:謔~~~

(郭德綱老師語調)

丫頭:我們更想看扛著!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